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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立辰:过分强调创新是对传统文化继承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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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第二届中华艺术大家讲习班授课上,张立辰再次阐明了,也是他这么多年每次讲课、采访、研究的第一要点,即对中国画的认识问题。对张立辰来说,学习中国画一定要“摆正位置”,而对中国画的文化性、精神性认知和自我人文修养是要一辈子来完成的。
张立辰
今年已80岁高龄的张立辰是当代画坛大写意花鸟的代表人物,他常说给周边人说“活到老,学到老。”对中国画的研习,哪怕就是几片竹、几叶兰,他也从不放松,就是从最基础的“梅兰竹菊”里扎下功夫,才见真水平。
作为20世纪中国画发展变迁的见证者,一方面看到大众时代审美的改变,和绘画艺术的多元素碰撞。但另一方面,张立辰所担忧的是中国画笼统的被点名要扛起“创新大旗”,传统水墨逐渐被西方艺术技法所“代替”,而失去了本质。
第二届中华艺术大家讲习班开班仪式
“多年来我们过分强调创新,而对传统文化继承不够。一些人受西方后现代艺术的影响,把创新看作是艺术的首要问题,否定传统,否定过去。”张立辰指出,因为社会大众,也包括不少学画人对中国画的传统认知浅薄,所以造成了对中国画的误读。
被“墨疙瘩”吸引住了
童年之时,生活在江苏微山湖畔的张立辰,最大的兴趣就是画画,门神灶码、月份牌是他最初追摹的对象。想起第一次见到中国画,懵懂之间,就被纸上的“墨疙瘩”吸引住了。
“那是在农村土改查抄地主家产的时候,村西头的地主家从地下挖出了满满一缸字画,然后全被打开铺满了院子,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就一下子被这些‘墨疙瘩’给吸引住了。后来才知道那里有齐白石的虾蟹、傅抱石的山水,其中有一幅画着黑八哥石头的,十分跳动,那种直观、神秘的水墨形象至今都难以忘记,那就是潘天寿先生的手笔。”
张立辰 山禽 纸本水墨 1990年
回忆起当初与中国画的缘分,以及后来能够得到潘天寿先生的亲自指教,也许就起于童年的这一奇遇。
初高中六年,在美术老师山水画家李雪鸿先生的指导下,张立辰开始真正接触到了比较正规的中西画启蒙教育。因为李雪鸿先生毕业于西湖国立艺专(浙江美院、中国美术学院的前身)因此听到了很多关于国立艺专的事情,以及潘天寿、林风眠、颜文樑、刘海粟等大家的治学和作画风格。
张立辰 蜀道通车 纸本设色 1960年
高中阶段,张立辰所创作的山水画《微湖渔家》获得了徐州地区国庆十周年美展的三等奖。高中毕业之际,几经考虑,还是选择报考浙江美术学院。考学之前一定要有报名作品,正当社会主义建设高潮,张立辰想起新闻上说的重庆到贵阳的火车修通了,就以隧道通车为主题,结合山水画了一幅《蜀道通车》,能够以这样的形式来创作对学生来说很是新颖,张立辰最后得以顺利入选。
如何“看画”,何为“笔墨”
上大学前,虽然有点绘画基础,但对真正中国画这种传统的艺术形式所知并不太多,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入学之后,潘院长专门给我们讲书法和画理课,带领我们参观了学校陈列馆的藏画展,大多数同学都是第一次接触到真正的中国古代绘画,虽然主要集中于明清和近代,但也足以震撼。”
张立辰 修竹鹎鸣 纸本水墨 2001年
对这些古代的绘画作品,潘先生一一点评,并将中国绘画千年以来的历史脉络做了形象的描述,更重要的是,潘先生从这开始教大家如何“看画”,何为“笔墨”。并以任伯年、吴昌硕为例说明了笔墨不同而写意程度不同画格亦不同。
大学度过两年时间,张立辰按照教学大纲的要求认真打基础,山水、人物、花鸟、书法都有接触,等到分科的时候,本想在山水画上做一番成就的张立辰,被院里领导说服,改学花鸟,为了是继承花鸟画传统。
大学期间与潘天寿先生在潘宅合影
前排由左至右:叶尚青、诸乐三、潘天寿、陈龙、陈龙夫人,二排左三为张立辰
“当时,潘天寿、吴茀之,诸乐三,还有陆维钊、陆抑非这些先生们都是画花鸟的,他们这些宝贵的技法和素养都要传承下来。学习期间,潘先生所讲的画论和画理非常打动我,他是把中国传统绘画的认识体系来梳理讲解的。具体到创作中,他十分强调让我们重视理法和规律的研究。”而这一理念的教学,让张立辰在以后的中国画创作和教学上一直秉承。
1965年浙江美术学院毕业创作前
经过“文革”和“五七干校”,张立辰1973年才正式回到北京。“当时想画画这种心情比较迫切,就开始练习手头基本功。再有就是思想方面,就把当时上学时记的一些笔记拿出来一遍一遍地看,一遍一遍地研究,把老先生对于中国画的基本规律和基本技法以及治学的一些方法都通过上课笔记来复习,又结合俞剑华编的《中国画论类编》来看。”
当时社会的各项事业都没有开展起来的时候,文化馆比较活跃。正式工作还没有分配下来,张立辰就去到东城区文化馆进行中国画的教学,还参与了不少创作活动,为日后回到学校打下基础。
张立辰 雨后复斜阳 纸本设色 2008年
中央美院恢复教学后,杨先让就把张立辰介绍给当时组织中国画系教学的丁井文老师。但由于美院领导意见不一致,杨先让又让张立辰拿着画去拜访李苦禅先生。
“到了李苦禅先生那里,把我画的荷花、竹子一打开,他说:有老潘的气质,这个不像你这个年龄画的。他说我敢用笔,胆量比较大,这很不容易。”有了前辈的肯定,1977年张立辰进入了央美中国画系,一干就是二十多年,从普通教师到担任中国画系主任。
授业解惑
在教学中,张立辰受到潘天寿先生和诸多老一辈先生给予的教益与影响,坚持从两个方面入手:一个是理论,一个是技法。保持对传统的研究和提高。
中央美院的中国画基本功以素描训练为多,因此在造型上比较扎实。在中国传统笔墨的表现上,张立辰觉得需要补充。“所以我担任了系主任之后,就把叶浅予、李可染、李苦禅等老先生的传统基本功和思想观念充分发挥,还加入了南方的文气笔墨表现的灵秀、深透相结合。”
1996年 张立辰在课堂上讲授兰竹技法
“中国画靠什么?靠笔墨。不管古代的和现代的,中西结合的,这张画从主题思想到意境,到艺术表现的趣味和手法,都是笔墨结构承载的。对笔墨结构的讲究,是潘天寿先生一直主张的。在这一点上,我将潘先生的理念和中央美院的传统结合了。”
但是,中国画近几十年的发展经历了一段曲折之路。自提出“以素描改造中国画”,并一直沿用西方美术教育模式以来,中国传统绘画就有些被动。由于过分强调了西画改造中国画,结果造成中国画对西方素描的依赖。譬如有些先生曾经感慨:“素描学多了”功能,这话意味颇深,值得思考。
2005年在莫干山创作
20世纪末到21世纪初,中国画坛存在着中国画的笔墨元素及写意精神越来越少的现状,而大写意花鸟画更是少之又少,这种状况很让张立辰担忧。
“要想在现有审美标准下让大众能看懂中国画,画家就只能去迎合大众的审美心理,降低中国画的审美品格。”张立辰认为,目前最需要做的是认真总结20世纪现代中国画教学的利弊,重新深入研究中国画的历史与现状,真正分清高低、真伪。
张立辰在北京紫苑书院授课
如今,还在继续一线教学的张立辰仍在在各地讲学,培养学生。“老一辈的导师本就不多了,年轻的老师在传统功力与修养多有欠缺。因此要发挥老先生的余热作用,年青老师也需补传统的课。”
张立辰曾说:“一个画家,对于时代,对于社会要有担当精神。潘先生用他的艺术为我们指引了方向,我们要继承潘先生的旗帜。中国画的艺术成就太高了,它本身就是这样一个崇高的事业,每一个从事中国画的人,都应该这样去做。所以,我在笔记本上写下,我这一辈子是受艺术之托。这是艺术的要求,是责任。”
张立辰 秋荷 纸本设色 2003年
雅昌艺术网对话张立辰
在浙江美院学习期间,得到了潘天寿、诸乐三等先生们的亲授,这些给您带来哪些艺术上的启发和影响?
张:在教学上,潘先生提出拉开中西绘画的距离,中国画分科教学、设立书法专业等主张,强调中国画要有自己的基础训练课程,增加书法课和多设临摹课。现在看来这些主张是完全正确的,对今天中国画的发展仍然有着重要的意义和价值。这说明先生从民族文化的根本点出发,在当时西画改造中国画的大环境下,不随时流,抓住了问题的核心,通过教学中的一些具体措施来发展中国画。
张立辰 相与濠梁 纸本水墨 2014年
潘先生还有一个十分重要的见解:“学高不学低”。所谓基础功夫要在入门时即立下一个艺术格调问题。从高格调入手,很大程度上也决定了个人起点的高低和学习追求的目标的高低。这一点先生要求非常严格,他希望学生时代有限的时间都用到中国画的根基和根本的学习上。潘先生强调中国画的学习要规律入手,不能技术入手,而且非常重视中国画画理、画论的学习。
第二届中华艺术大家讲习班导师合影
前排从左到右:吴江、郑欣淼、张立辰、冯远、龙瑞、尼玛泽仁
这次参与中华艺术大家讲习班,在课程上如何安排的?
张:这次的教学主要针对两个问题,一个是中国画的认识论,一个是创作方法。主要是培养理论研究能力,因为中国画的文化积淀是深厚的,所以画中国画的人应该对基本的文化脉络有一定的认知。活到老,学到老。这是前辈给我们树立起的治学精神,是一辈子的功夫。
2018年9月,“紫苑墨痕—开苑四老书画展”亮相恭王府
从左到右:姜宝林、薛永年、张立辰、刘曦林
那您平时是如何来安排您的画画时间?
张:实际上,每个人的生活工作都是不一样,对画画我觉得是要分布在日常的间隙中,手头功夫是长期的训练坚持才提升的。也许就十分钟的时间,我就可以拿起笔去画几片竹叶、兰叶。
中国画从古至今留给我们一份宝贵的学习参考,就是程式,这是我们练功夫最好的课本,历代古人把他们的经验总结出来,使得我们去理解中国画的特征、基本结构、笔墨语言。
张立辰笔下的兰花
您是如何认识中国画中程式化的问题?
张:中国画的程式是相对固定的笔墨结构的典型化。一般人认为中国画的程式化的问题很严重,但中国历代大师都是超越程式化的。不可否认有相对的根本规律存在,尤其基础训练,的确有一套相对固定的基本笔墨形式。比如“梅兰竹菊”的题材作为基础训练,是由于历代文人画家着力于这方面的创作和实践,所以将艺术的技道推到很高的境地。国画家通过这样的训练到了一定“火候”,即文化,阅历,基本功的积累到一定程度之后,才能进入中国画创作的化境。
张立辰 野蒲瑟瑟秋水明 纸本设色 2008年
如何理解中国画的本质呢?
张:就像潘天寿先生所说,走进中国画,首先要认识中国画的本质特征。中国画的特征就是民族文化,不单是技术问题,带有更强的精神性和思想性。中国画是传统文化,包括文学、历史、哲学等方面所滋养出来的,具有很强的文化性和民族性。同西方传统艺术的科学精神不同,我们强调中国画的精神性、文化性和境界。
张立辰 紫苑秋色 纸本设色 1998年
中国画发展从20世纪开始有很多讨论,山水、花鸟、人物,这三科传统的中国画学科已经呈现出不同发展面貌,对当下呈现多元走向画坛是否需要指出一些存在的问题?对于继承传统,是否感到有一种“危机感”?
张:从历史上看,花鸟所涵盖的内容题材是非常庞大的,自然界的花草鱼虫、陈设等,从一个具体的物象,以小观大,在艺术笔墨上花鸟是更为精微,画面的组合也是更丰富多变的。
而20世纪时代背景的变化,给中国画带来很大影响,对于传统产生怀疑和无视。近些年也出现一些乱像,比如有人用西画技法造型完全代替了中国画,已经找不到中国画的本质因素,令人担忧。一说时代感,感觉就是要改变,但是很多人对于中国画的认知很浅薄,达不到审美的高度,所以造成了如今对中国画的误读。
现在我们要重新发掘、研究、发扬传统,对中国画正本清源。发展中国画最迫切的任务是对20世纪中国画发展重新梳理和认识,进行系统的总结,在此基础上对中国传统文化进行整合。